把握法律人工智能的机遇，迎接法律人工智能的挑战
——致2017年从法学院毕业的同学们
华中师范大学法学院名誉院长 张新宝
尊敬的秦红副书记、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和毕业生的家长、亲属们：
上午好！很高兴在一年一度的毕业大典上代表法学院给大家送行和祝福！
今年五月三日，习近平总书记考察中国政法大学，发表了重要讲话。他指出，全面推进依法治国是一项长期而重大的历史任务，中华民族的未来属于青年，中国法治的未来也属于青年，青年一代的理想信念、精神状态、综合素质，是一个国家发展活力的重要体现，也是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因素。当今中国最鲜明的时代主题，就是“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当代青年要树立与这个时代主题同心同向的理想信念，勇于担当这个时代赋予的历史责任，励志勤学、刻苦磨炼，在激情奋斗中绽放青春光芒、健康成长进步。
习总书记的重要讲话为我国的法学教育和青年法学学子的人生道路指明了方向。我们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奋勇实践。在此，我要给大家谈的是“励志勤学、刻苦磨炼”成为信息时代有用的法律人才的一些思考。
一、势头盖过工业文明的信息文明
200年前，一场发生在英国的“卢德运动”掀起了反对工业革命的浪潮。1812-1816年间，英国工人发起了以破坏机器为手段反抗工厂压迫的工人运动。因其首领名为“卢德”，故史称“卢德运动”。卢德，这位来自莱斯特郡的工人，因第一个捣毁织袜机而青史留名，犹如古罗马的斯巴达克斯。但是，工业革命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卢德运动”而停顿下来，而是以更加磅礴之势横扫英伦和欧陆，在广度和深度上改变了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及其社会分工和社会结构。在这场革命中，有些工人被镇压了，有些永远失去了赖以谋生的工作，有些则转入其他劳动力市场，接受更苛严的境遇。但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人留了下来，他们学会了新技术、掌握了新技能，与机器一起作为先进生产力的组成部分进入了工业文明时代。
工业文明尚未离去也不可能匆匆离去，但一个新的文明，我们暂且将其称为“信息文明”时代已经赫然出现。这一个崭新的文明，以信息数据为关键生产要素，以信息网络为重要载体，通过网络和信息技术的有效应用，推动各领域数字转型，深刻影响着传统的人际关系、组织形式和生产方式。譬如，淘宝网不过是一个由1+0电子编码构成的网络交易平台，却夺走了无数百货店和小卖部的生计。优步和滴滴自己没有一台运营车辆，却抢走了千万的士司机的饭碗。宅男腐女遍地的都市里，快递小哥在劳动力市场崛起。不过，我认为它将昙花一现。无人驾驶技术和无人机技术的发展成熟与应用，十年内将把这种几乎没有技术含量的劳动者打回原形。
如今，我们的一脚已经跨入了信息文明的门槛。放眼未来，就如工业革命带来的变革一样，信息文明必将摧枯拉朽地改变我们的社会以及我们每一个个体。也正如“卢德运动”反映出的“机器吃人”问题一样，信息文明也会引起就业结构的巨大变化。根据世界经济论坛的预测，一日千里的信息技术将导致劳动市场在2020年左右发生巨大变革，今天上小学的孩子有65%最终将从事现在还不存在的全新职业。而在种种信息技术中，对就业影响最大的非人工智能莫属。
二、人工智能对法律职业的挑战与机遇
人工智能是信息文明的必然产物。前几年，计算机深蓝横扫了欧洲和俄罗斯国际象棋大师们。近一年来，AlphaGo将亚洲围棋高手们逐一挑落马下。人类自认为最高智商的脑力运动，在人工智能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不要以为我们法律人能够置身信息文明的世外桃源。一年前，ROSS律师在美国上线服务了。ROSS的本质是一款人工智能软件，它使用具有超强计算能力的IBM Watson来梳理巨量的数据信息，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它拥有的机器学习能力让它可以从过去的法律案例和与人类的互动当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答疑能力。有了ROSS，律师们的能力可以成倍放大，并得以介入和服务那些现在无人涉足的巨大法律市场。因为客户不需要为昂贵的人工服务付费，通过使用像ROSS这样的机器人律师，律所不但可以大幅降低收费，还可以制定出更多高性价比的计划来服务穷人。
人工智能“法官”也来了。在欧洲，科学家们打造出了一台人工智能计算机“法官”。这位“法官”已经能够准确预测欧洲人权法庭大多数的裁定，或许在未来还能对案件作出重要裁定。它能够评估法律证据，同时考虑伦理问题，然后决定案件应当如何判决，其背后的算法参考了584个关于折磨、侮辱、公平审判和隐私的案例数据库。当遇到一个新的案件时，这名“法官”能够审查相关信息，然后做出自己的决定，在大多数案件中，这些决定都和欧洲高级法官们的判决相符。科学家表示，人工智能法官对案件预测的准确性达到了79%。
中国的“法小淘”也登场了。这名人工智能“律师”基于阿里的语音识别和裁判文书网的大数据，通过提取客户咨询的关键字，来分析案由，然后根据客户提供的诉讼法院，来筛选裁判文书网中相应的律师。这一突破的背后是我国裁判文书的公开和数据化。近年来，最高人民法院领导下的各级人民法院信息化建设取得了重大成果，通过网络查询，判决书已经唾手可得，而其他司法和行政部门的信息化建设也在稳步推进，这些都为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应用奠定了数据基础。
毋庸置疑，人工智能给我们法律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人工智能“律师”可以轻松完成案例检索、法条和文献查找工作，其做出的数据统计和分析可能比我们更出色、更高效；人工智能“法官”做出的“司法判决”可能比我们更加遵循逻辑，更加符合法律法规的规定，而且它可以回避人情关说，不睬案外压力。这样看来，人工智能律师和法官上岗值班，势必对传统法律职业人员的存在价值提出严峻的挑战：你还有用吗？当事人还需要你吗？法院还需要你吗？
三、选择领狼起舞、与狼共舞抑或被狼吃掉？
有位知名法学家的至理名言是“人生何时不选择”。他说的“选择”，基本上还是一个个人命运的选择。而面对人工智能对法律的挑战与带来的机遇，我们所做的选择却是整个法律职业、一个国家的法治方向乃至一个民族文明进步方向的选择。
如果我们正确认识到人工智能在法律职业广泛和深入应用的必然性，把握人工智能在法律职业领域应用的规律，适时地作出行业规划和人生规划，我们就可以引领它的发展，规范它的发展，并从它的发展中获得无限的机会与利益。此为先知先觉者也，曰“领狼起舞”。
如果我们能够掌握人工智能的技术，熟练应用人工智能，与人工智能一同成长，那么也可以作为法律人长久地生存下去，在信息化时代的法律职业领域占据一席之地，此为后知后觉者也，曰“与狼共舞”。
如果我们认识不到人工智能对社会各领域带来的机遇与挑战，满足于课堂上学到的那些法律概念和教条，拒绝新知识和新技能的学习，那么很快就会被淘汰出局。此为不知不觉者也，曰“被狼吃掉”。
四、引领法律人工智能的密码
深蓝打败了西方顶级国际象棋大师，AlphaGo打败了亚洲顶级围棋高手，本质上不是人工智能打败了人类，而是别人用人工智能打败了这些大师和高手。有人设计了人工智能的算法，并将人类已有的成果作为数据运用其中，从而打败了这些顶级高手们。
法律人工智能更是如此。有人发明和制造了它，收集和整理已有的判例、法条和文献，将之输入数据库，同时将人类已有的统计、分析方法植入其中，使其具有“判断”的智能。这是一些人用他们的智能生产了人工智能，再用人工智能来服务、参与到法律职业中。现有的技术表明，人脑记忆的判例、法条和文献不可能匹敌人工智能，对这些材料的分析和处理能力也不可能匹敌人工智能。因此，在法律职业领域，那些单纯从事资料收集、整理和加工的人，那些只能按照逻辑三段论进行重复性工作的人，将很快被人工智能取代，他们会被人工智能这头狼吃掉。
有人指出：“我们担心的不是人工智能会判案，而是法官像人工智能一样判案。”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论断揭示了人工智能不能取代人作为法律人的必然性。这是因为人工智能欠缺了法律职业活动必不可少的要素：价值观、道德感、情感、审时度势的创造能力、联系实际的工作作风。尽管法律人工智能的设计者也可以将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道德准则等注入人工智能之中，但它们永远是有限和僵化的。而在法律人工智能存在局限性的地方，正是你们这一代法律人具有无限生长机会的领域。这就是引领法律人工智能、应用法律人工智能密码之所在。
简要地说，你们首先应具有跨专业的知识，以问题为导向，综合运用各项技能，化解现实疑难；其次，你们应具有抽象思考和清晰表达的能力，从而在复杂情势下进行价值权衡和法理论证；最后，你们还应具有创新精神，面对日新月异的经济、社会、政治环境，勇于开拓，勤于思考，不断创新法律框架和解决方案。而在这些的背后，更加重要的是坚定的社会主义法治理念、对宪法和法律的忠诚以及追逐与固守公平正义的职业精神。
同学们，法学也算是一门经邦治世之学。若你想要调整社会关系，实现公平正义，首先自己要在这个世界上立于不败之地。在科学技术引导人类社会的大变革来临之际，你们要能立足、能发展，就要充分认识法律人工智能的庞大力量，发挥你们固有的潜能和优势，不断学习、思考、创新，努力去适应它、应用它，乃至引领它，而不能被它所淘汰。
在这毕业分别的时刻，我衷心祝愿大家：学习一生、进取一生、健康一生、幸福一生！